家在太原 | 太原的老旧书店
上世纪60年代老太原城里有几个不成规模但让人难忘的旧书店。
离家最近的是从解放路和羊市街十字路口向东行数步就看见的一家旧书店,那个位置后来拆掉盖起楼房,如今是个影楼。一间旧式门面房,里面很深。进门右手,一位老先生,眼深陷,长眉毛,面色白净,个子不高,目光犀利,在油漆斑驳的矮桌子后面收款盖核销章。靠墙三面旧书架直抵顶棚。看店的几位老先生俱是瘦骨嶙峋。后来知道这是区政协办的“扶贫”工程。旧书门类甚多,都可继续使用。这儿也没有线装本,或者有收藏价值的老版书,涌进门的都是学生或者为省钱买便宜的普通读者。当时一月伙食费不过9元人民币,挤出三五元已属不易,所以来转转买些学习参考书,大约每本3、5角。现在保存下来的还有一本1928年巴黎出版给旅行到法国的苏联人写的《情景对话》,用俄语字母标出法语句子的发音,很适用。32开红色布皮,原价6个法郎,卖5角。
有意思的是十多年后的1977年,我在一所中学教书,竟然遇到当初这间旧书店里那位收款的梁艺夫老先生。老先生是咱省陵川县人,上世纪30年代大学毕业后曾在北平报馆做事,后来回太原谋生,对于老太原的逸闻逸事,了解好多。1996年编辑出版的《太原南城文史资料》第三辑上有梁先生写的掌故文章〈旧中国的太原琐忆〉,从姓名所围的黑框,知道彼时梁先生已经去世。先生代课时已年逾古稀,腿脚不灵,住在并州饭店西面新南X条简易楼,每日坐11路公交车上下班,没有问先生因何出来挣如此微薄代课费。后来知道,先生属于宗教界(基督教青年会)人士,统战对象,生前为区政协委员,文革初倍受冲击,生活无着,文革后很长一段时间仍然生活在穷困中。老先生知识渊博,典故多,给我们切实的帮助,我们成为十分谈得拢的"忘年交"。到上世纪80年代,我已不在中学,听人说老先生也回到基督教会,还专门抽一天到桥头街看望他,并借得几本闲书看,再后来就没有机会联系了。现在笔者手头所存小笔记本上还留有1977年时先生亲书绝句一首:"是非憎爱世偏多,难以强求奈我何。宽却肚肠迎笑骂,敞开胸襟之涤波。艺夫自述"。
因为离家较远而不常去的一家旧书店在今天三墙街从柳北进去马路西头的2层楼里,现在早就拆的没有影子了。那里有书画和老版的明清线装书,价格不菲。文革来了,全当牛鬼蛇神处理掉了,书店也彻底关张。到上世纪末,太原城只留下海子边新华书店拐角楼上一家旧书店,其实也卖打折的新版书,再后来改做网吧,销声匿迹。如今找旧书,只能周末上南宫地摊搜求。
旧书一大来源是单位图书馆淘汰的书。机构变动,分分合合,旧书占了地方又不生效益,是真正的鸡肋:弃之可惜,留下无用。许多书被主管一句话打发给了收旧书报的,或许还能变点加班补助。一些能够较原始地、较忠实地反映历史的材料,不可避免地流失到旧书摊上。如上世纪50~70年代被划定为"内部资料"的经济计划、统计资料等等。研究者可以把这些资料作为那个时代的轨迹保存起来。笔者只化2元钱便买到一本"文革"中供有关部门使用的从1949年到1972年的粮食供应政策文件汇编,就是说明计划经济的很好例证。另有一些当初作为"内部交流"印刷出版的书籍,比如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经济学说史教研室编写的《“资本论”典故注释》(初稿)由人大出版社1963年印出,也很有参考价值,在书市用5元即买到,令人喜出望外。
收藏意义上的"淘书",是对那些经济上有实力,既有时间又有兴趣的人而言的癖好。平常人,通过寻访旧书,在这里与往事相遇,也能自得其乐。比如过去年轻时候想读但没有时间读的书,如今已经很少或不再出版,只好寻觅旧书;过去因为上学或因为“运动”,当时没能看见过的书如今被发现,当然想补着读;找过去读过还想再读一遍的书,也只能求助于旧书摊;有时还特别想对照着看一看旧版与新版的区别,分析原因,明晰事理。旧版书比新版书自然更接近历史。教书匠偏爱地摊访书。原因之一无疑是囊中羞涩,动辄数十元甚至数百元的新书价格让工薪阶层望而却步。另外,教学和研究需要大量历史资料,在单位图书馆却很难找到。由于政治方面的影响,有相当书籍在"运动"中不断被"清理"更让人徒唤奈何。旧书市场上,品种繁多,价格也好商量。据分析,收书卖书的商人因为难以博学,对旧书的定价有时不免盲目,这就给我们留下些回旋的余地。在地摊淘书,竟有许多意外收获,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也。
直接点击以下文字链接,阅读家在太原系列
太原道三晋文化微论坛开通,直接发帖,深度讨论,永久留存,全网互动,点击页面左下角“阅读原文”进入